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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3章 宮中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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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樣的宮廷的夜晚。盈盈在她人生來處——掖庭宮中遙望世民的時候。世民宿在新進宮的美人王氏之處。房中暖暖地炭火,酒香還沒散去,銀燭高照,幔帳輕飄。

無茵在立政殿如豆的燈光下靜靜地讀書,若菱侍立在旁。承乾常居東宮,平時相聚很少。無茵突然間停下來,跟若菱說道,“有些日子沒見承乾了。”

若菱陪笑著,“皇後娘娘,太子殿下如今在東宮之中讀書、習武,白日裏都忙得很。不如奴婢明日去請殿下來一趟。”

“不必,他有陛下的教導,我很放心。”

“娘娘,其實您不必如此遵循著祖制,您若想念殿下,也可前去東宮看望啊”

“不行,我若不尊祖制,上行下效,還如何服人?眼見這後宮人越來越多,若失了理體,再不小心多幾個恃寵生嬌之輩,豈不是讓陛下煩心嗎。”

“娘娘說得是,奴婢沒想那麽周全。”

話音剛落,治兒卻哭醒了一次,好像是做了什麽夢,無茵起身,很溫柔的去拍了拍治兒,治兒便很快睡著了。

楊藜也在深宮獨坐,世民也有些日子沒來了。好在有恪兒一直養在身邊,讀書、騎馬、射箭。恪兒生性聰慧,讀書過目不忘,她能夠得以安慰了。還有愔兒年幼,身子卻不大結實,這入了冬天,更是容易病著,她費心照顧,日子也還不算難過。

韋貴妃和韋昭容兩人宮苑連在一處,無人之時總在一起作伴。尼子尚未有過身孕,寂寞之時便來韋貴妃處和她的一子一女玩耍。世民為她們賜下豐厚的賞賜,卻不怎麽見得到他的人影。今日知道世民臨幸新人,也是尋常事,便一同在燈下做著女工。這只是宮中普通的一夜。

宮外,呂才被一種深深的遺憾籠罩著。他在遙望宮城,想著這些日子以來和盈盈一同完成《秦王破陣樂》的場景。他不舍,他心痛。但他明白,盈盈終究是陛下的人,他無論如何也留不住,得不到。既然如此,不如就助她完成心願好了,讓喜歡的人盡情地綻放,盡情地美麗,盡情地追逐她愛的,不是也很好嗎?

第二日起,內文學館的師傅還有太常寺的教習來給舞伎們排演樂舞。這舞是歌舞大曲,呂才的樂譜又是前後三遍,一場跳下來快要半個時辰。女孩們十分疲累,又穿著鎧甲和男裝,沈重地很,經常是跳得汗水淋漓。師傅們又很嚴格,一個動作不可,便反反覆覆跳上幾遍。

其它三個女孩有些怨言,想著女扮男裝的舞蹈實在有些費力不討好,而且這麽多人,這麽大的陣仗,陛下怎麽能註意到自己。只是害怕師傅責罵,不得不一遍一遍的排演。

盈盈見狀,安慰她們說,“妹妹,雖然此舞是穿著盔甲男裝,但如果跳得好,太常大人就會給我們更多的機會。這一下曲萬一是霓裳婀娜,獨領風騷,不就更容易見到陛下了麽。所以,我們只要專心練舞即可。再說,此曲是特地要在元旦拜賀之日獻給陛下的,若龍心大悅,賞賜肯定是少不了的。”

女孩們畢竟都還年輕,聽盈盈的話,覺得在理,便能練得更盡心些。呂才遠遠地聽到,心下讚許盈盈。

按照舞譜,在“頌歌”一章的最後,有一處由眾多舞者托舉一位舞者一躍而起的片段,呂才自然安排了盈盈在此。幾個女孩有些不滿,想來這是唯一能被陛下註意到的時候,便來爭搶這個角色。

閑暇時分,女孩們便說,“一默姐姐,你上回說要專心習舞,不問其它,既然這樣,不如把你的角色給我吧。”

“姐姐,你年紀比我們大,恐怕跳得再好也不會獲得陛下的寵幸,這機會不如讓給妹妹們吧”

……盈盈見狀,搖了搖頭,“教習們的安排,自然都是依據舞曲的需要,選擇合適的舞者,才判斷一個位置該由什麽樣的人來跳。這獻舞並非選秀,難道標準不是能不能把舞曲跳得如何,而是會不會獲得陛下的寵幸嗎?若都如此想,那這樂舞還怎麽排演的下去呢。我們還是專心練舞,不可再胡思亂想了,好嗎”

盈盈話音剛落,眼見一位打扮華麗,風姿搖曳的宮妃走了進來,後面跟著四個宮女,分立在兩排。盈盈沒有見過此人,但猜想此等裝扮,便是陰妃了。

教習師傅們連忙帶著舞伎們紛紛下拜,“拜見陰妃娘娘……”

“起來吧,聽聞內文學館奉旨與太常寺共同排演《秦王破陣樂》,我奉皇後之命前來瞧瞧排的如何。不想竟然在門外聽到這番話。這舞跳得如何尚未見到,這裏的心思可是大有深意呀。”

“這……”幾個女孩眼見陰妃如此說,心下開始害怕了,畢竟在嬪妃面前,剛才說的話可是大忌諱。

“是誰在嚼這樣的舌根?”盈盈無奈,只得和幾個女孩出來,跪在地上。那幾個女孩心下慌張,連忙磕頭請罪,“奴婢該死,奴婢剛才信口雌黃,還望娘娘饒恕。”

“你們知道《秦王破陣樂》是什麽樂舞嗎?是獻給當今陛下征戰沙場,平定天下的頌歌,你們能跳此舞,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,卻如此不知好歹,破壞了宮中的規矩,不得不罰。”陰妃便高聲吩咐道,“來人,把這個幾個宮女帶下去,杖責!”

盈盈眼見陰妃高高在上的樣子,心中有些不是滋味,但眼見這個幾個小宮女不懂事,被陰妃抓住了把柄,便要懲戒,她也不得不為幾個宮女求情。她跪行幾步,依著規矩叩首下去,“陰妃娘娘且慢。她們幾個是犯了錯,本該責罰,但《秦王破陣樂》不日即將上演,此舞繁覆不易學,臨時換人只怕來不及了。還請娘娘三思。再說,她們畢竟年幼,剛入宮中不久,不懂得輕重。但練舞卻十分勤謹,技藝又高,正是有了她們,《秦王破陣樂》才有了如今的樣貌,還請娘娘赦免她們的罪過。奴婢們當加倍努力,把《破陣樂》演繹的更好。”

陰妃一聽,眼見掖庭之中竟然有如此明白得體之人,心下也消了氣,“罷了,你們幾個要謹記教訓,去吧,好好練著”。幾個女孩連忙磕頭謝恩。

盈盈剛要退下,陰妃卻攔住了她,“你且留下。”

“你叫什麽名字”“回娘娘,奴婢名叫一默。”

“一默,名字不錯。看你說話做事,倒是有些水準,不一般吶”

“奴婢謝娘娘讚許”。

正在問話之中,呂才自外面進來,知道陰妃是奉皇後之名來看《秦王破陣樂》的排演,便看到時機進來回話。見禮之後,侍立在旁。呂才眼見盈盈低眉斂首回陰妃的話,心裏很不是滋味。

陰妃問道,“呂先生,眼下這《秦王破陣樂》排得如何?”

“娘娘,已經差不多了,再過兩三日,便可與太樂署和鼓吹署合排,舞曲相和,很是壯觀”

“你的才華,陛下自然知道,不然也不會把如此重要的曲目交給你了。”

“臣不敢,能排演《破陣樂》是臣的福氣。”

“剛才進來時,我聽到那個幾個丫頭嚼舌根,無非是想爭著上演那個最後被托舉的女子,可有人選了嗎”

“娘娘,便是這位一默姑娘,她對此舞的理解很是深刻呢。”

“哦?你道說說,此樂舞該如何理解?”

陰妃與盈盈兩人並未見過。陰妃是在盈盈嫁給元吉之後才入天策府的。但她怎能沒有聽過盈盈的故事,這是天策府的幾個“老人”不時會在世民面前提起,又滿口稱頌的人。

陰妃只見盈盈雖然穿著宮女的衣服,儀容上絲毫沒有例外,但內裏外裏,言談舉止,怎麽看都不像尋常宮女。她雖然沒有想過面前的人就是盈盈,但卻自然而然地對她上了心。

盈盈目光之中側看陰妃的模樣,她年輕鮮艷,穿著華麗,今日便穿著一條絳紅色的石榴裙,斜插著幾支描金的步搖,很有些寵妃的感覺。她忍著心中百感交集,回話道:“回陰妃娘娘,《秦王破陣樂》源自民間傳唱當年陛下征討劉武周的功勳。幾經流傳,如今表現陛下用兵之奇,破陣之妙,還有平定天下的千古功績,百姓、將士對陛下無不真心擁戴,發自肺腑,在這盛世之中入宮廷上演,正和陛下如今偃武修文的國策。”

陰妃聽了,只覺得句句精妙,很合聖意,由此女獻舞,不會出錯,只能出彩。於是說道,“說得好,就是她了。”

“謝陰妃娘娘”。陰妃又四處指點了一番,便浩浩蕩蕩地帶著儀仗回去了。

呂才下堂來扶起盈盈。盈盈見有教習的師傅們在,便俯身向呂才行禮,“奴婢見過先生”。

“快請起”呂才說道,“幾位師傅,在下有個舞陣方面的難題,要與一默姑娘單獨相商,今日便練到這,你們也去歇著吧。”

幾人聞言便退下,只剩他們兩人。“欸……”呂才說道,“一下子便如此生分,實在別扭的很。”

盈盈提醒他,“先生,這是宮中,宮女都應如此,倒是不必多慮。”

“剛才陰妃……你受委屈了。”

“大人,陰妃並沒有錯,這件事是幾個妹妹僭越了。我沒事,當年什麽沒經歷過。”

“但我分明見你失落得很”

“先生真是見微知著。倒是有些感慨,陰妃的身世,和我像得很,如今能得陛下鐘愛,也算圓滿。”

“你想成為她?”

“先生”,盈盈嬌嗔道,“我若想成為她,陛下也願意的話,我一早便是了。所以,同人不同命,不用作比的。再說,我若成為了她,便不會有這曲《秦王破陣樂》了。”呂才笑著點了點頭

“對了,先生剛才所說的舞陣難題,又是什麽。”

呂才笑道,“只顧問著你,倒忘記我的來意。這幾日排演,我見舞伎們對“擊刺”和“劍舞”兩個情節始終都沒有感覺。這一段中,要兩兩扮演出對陣的角色,一半要英姿颯爽,威武制勝,另一半則要有負隅頑抗,又惶恐驚懼的姿態,且要很短的時間內變換多次陣形,要如何才能調動起來,表現出這種情境呢?”

盈盈聽了,說道,“這個我也觀察到了,倒是有一個辦法。”

“你說說看。”

“不妨用上兩陣男舞伎,使用形態逼真的劍戟,相互擊刺,女伎們居中,只做逃離這些刀槍劍戟之姿,一面又按照樂曲跳出陣形,兩兩變換,交互的時候,換做另一面。就始終能保持緊張而有力道的表演了。”

呂才聽聞,覺得可以一試。立刻讓人按照盈盈的辦法布局舞陣,這一幕終於跳出了理想中感覺。“名為破陣,也實為破陣,就差刀光劍影,真的前去破陣了!”呂才讚道,“盈盈,你是怎麽想出來的?”

“當年在東宮,齊王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,把我推到真刀真槍的陣營中跳披甲舞。便是從那時得到了靈感。”

呂才聽了,心想,這都是什麽悲慘的故事,想來盈盈如今的樣子,雖然不是他所喜歡的,但看她滿心堅定,一意孤行地向著那一日,仿佛畢生的心血孤註一擲,他也很是為之欣賞和動容。

終於到了樂曲與舞者合排的時候了。在呂才高超的音樂才能之下,樂曲與舞陣水乳交融,銀光閃閃,氣勢恢弘,十分壯闊美妙。盈盈將萬千心結釋放於樂舞之中,美輪美奐。大家齊心合力,只用了幾天時間,一百二十八名男女舞者便排演完成,只等著宴會的開始。

陰妃那日回去後向皇後覆命,世民恰好也在皇後宮中。陰妃說道,“回稟陛下,皇後,臣妾那日前去觀看太常寺和內文學館排演《破陣樂》,十分盡心,場面宏大,舞姿曼妙,陛下皇後可以放心了。其中有個名叫“一默”的舞伎更是舞藝皆通,帶領眾人,攢足了勁兒,要給陛下帶來些驚喜呢。”

無茵聽了,客氣的說道,“辛苦你了,既然這樣,那我們就拭目以待了。”

陰妃便應聲退下。

“一默?”世民仿佛沒有聽到陰妃說了些什麽,只是暗自琢磨著這個名字,心下有些疑惑,似乎想到了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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